康复中心的物理治疗室充斥着汗水和消毒水的气味。曾宪森双手撑在平行杠上，太阳穴青筋暴起，汗水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滴落。他的双臂颤抖得像风中的树叶，但依然固执地尝试将身体重量转移到萎缩的双腿上。

"够了，今天到此为止。"物理治疗师安娜担忧地看着监测屏幕，"您的心率已经超过安全阈值。"

"再...一次..."曾宪森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。他的视野边缘已经开始发黑，但脑海中不断闪回的画面驱使他继续——小昊被拖入怪物的核心，苏阿姨倒在血泊中，而他，只能无力地看着这一切发生。

当他的右膝终于不堪重负，猛地一弯时，安娜和林雨晴同时冲上前扶住他。曾宪森愤怒地甩开她们的手，结果整个人重重摔在垫子上。

"见鬼！"他一拳砸向地面，指关节顿时皮开肉绽。六个月的昏迷让他的身体变成了这副可悲的模样——曾经能在零重力环境下单手完成武器组装的双手，现在连一个俯卧撑都做不了；曾经带领陆战队冲锋陷阵的双腿，如今连支撑体重都困难。

安娜悄悄退出房间，给林雨晴使了个"你处理"的眼神。

林雨晴蹲下身，与曾宪森平视："第一天就能站立37秒，已经打破了诺克斯医生的记录。"

"记录？"曾宪森冷笑一声，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汗水，"我不在乎什么该死的记录。一周内我必须恢复战斗状态。"

"为什么这么急？"林雨晴递给他一条毛巾，"虫族不会跑，而你的身体..."

"因为每耽搁一天，小昊存活的几率就小一分！"曾宪森突然爆发，声音在空旷的治疗室里回荡。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控，深吸一口气平复呼吸："抱歉。这不是你的错。"

林雨晴摇摇头，从包里取出一个数据板："王昶紋发来的最新情报。议会内部就是否对虫族全面开战分裂成两派——以詹姆斯上将为首的鹰派主张立即反击，而杨将军的旧部则坚持'血脉'项目应该继续。"

曾宪森皱眉："杨不是被终身监禁了吗？"

"表面上是这样。"林雨晴调出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，显示一个酷似杨将军的身影被秘密带出军事监狱，"王昶紋怀疑高层中仍有'血脉'项目的支持者，他们可能在与虫族的某种...合作。"

"叛徒。"曾宪森咬牙切齿地说。他尝试站起来，双腿却再次背叛了他。挫败感如潮水般涌来，他抓起旁边的水壶狠狠砸向墙壁。

水壶在墙上撞得粉碎，水花四溅。曾宪森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，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："我甚至拿不稳一把枪，怎么去找小昊？怎么为苏阿姨报仇？"

林雨晴沉默片刻，突然起身锁上治疗室的门，然后从包底取出一个微型投影器："或许...有另一种方式。"

投影器亮起，显示出一份标有"绝密-欧米茄"的文件。标题是《神经机械强化协议：收割者计划》。

"这是..."

"黎博士冒险从军事科研部窃取的。"林雨晴压低声音，"二十年前，你父亲曾参与这个项目的前期研究。它是一种将人类神经系统与机械增强装置直接连接的技术，能让士兵在短时间内获得远超常人的战斗力。"

曾宪森仔细阅读着文件内容，眉头越皱越紧："副作用包括神经灼伤、免疫系统崩溃、精神分裂...这根本是自杀协议。"

"但也是唯一能让你在一周内恢复战斗力的方法。"林雨晴关闭投影，"黎博士已经改良了部分程序，使用六号的量子计算能力来稳定神经接口。成功率提升到65%。"

"失败呢？"

"永久性神经损伤，或者死亡。"林雨晴直视他的眼睛，"选择权在你。"

曾宪森望向窗外。康复中心的花园里，几个伤员正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缓慢行走。那是正常的康复流程——六到八个月的渐进训练，逐步恢复基本生活能力。而他需要的不是生活能力，而是杀戮能力。

"安排我和黎博士见面。今晚。"

夜幕降临时，曾宪森坐在轮椅上（他拒绝使用，但医院规定昏迷超过半年的患者必须有人陪同），被林雨晴推往康复中心的地下室。走廊尽头的储物间后面，藏着一部隐蔽的电梯，需要视网膜和声纹双重认证才能启动。

"黎博士把这地方改造成实验室了？"曾宪森挑眉。

"确切地说，是六号黑进了医院的系统。"林雨晴推着他进入电梯，"过去六个月，这里名义上是'长期昏迷患者神经治疗研究中心'，实际上..."

电梯门打开，眼前的景象让曾宪森短暂地忘记了呼吸。宽敞的地下室被改造成了一个高科技实验室，中央是一个类似手术舱的装置，周围环绕着数十个全息显示屏。黎澍桓站在主控台前，头发比上次见面更加凌乱，眼镜片上反射着数据流的蓝光。六号的光影悬浮在手术舱上方，比记忆中更加凝实，几乎像个实体。

"舰长！"黎澍桓小跑过来，激动地握住曾宪森的手，"我就知道你会来。数据显示你有78.3%的概率接受这个方案，考虑到你的性格参数和当前处境..."

"省去废话，黎博士。"曾宪森直接问道，"这个'收割者'计划，能给我什么？"

黎澍桓推了推眼镜："短期内，它将绕过你萎缩的肌肉，直接用神经信号驱动外骨骼装甲。反应速度提升300%，力量提升500%，痛觉阈值提升1000%。代价是...呃...每次使用都会造成不可逆的神经损伤。"

"能持续多久？"

"理论上是72小时连续作战。但实际上..."黎澍桓和六号交换了一个眼神，"没有人能承受那种痛苦超过12小时。测试记录显示，所有受试者都在8-10小时后出现精神崩溃症状。"

曾宪森转动轮椅，靠近手术舱。透过玻璃，他能看到里面复杂的机械臂和注射装置："我父亲真的参与了这个？"

六号的光影突然投射出一段全息录像。画面中是一个年轻许多的曾老将军，正在实验室中调试某种机械外骨骼："...如果这项技术成功，我们的士兵将能在虫族面前立于不败之地。但必须解决神经反馈过载的问题，否则增强的不是战士，而是痛苦的傀儡..."

录像戛然而止。曾宪森伸手触碰那已经消失的影像，仿佛能穿越时空触摸到父亲。

"你父亲是项目中唯一提出伦理担忧的科学家。"六号平静地说，"这也是项目被搁置的原因之一。直到...18604号行星'事故'后，杨将军秘密重启了它。"

曾宪森转向黎澍桓："改良后的方案能降低风险吗？"

"理论上，六号可以作为神经信号的缓冲层，减少直接损伤。"黎澍桓犹豫了一下，"但代价是...它需要与你建立深度神经链接。某种程度上，你们会...共享意识。"

房间陷入沉默。曾宪森闭上眼睛，脑海中再次浮现小昊被拖走的画面。当他再次睁开眼时，目光中的犹豫已经消失："什么时候可以开始？"

"舰长！"林雨晴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臂，"至少再考虑一下..."

"考虑什么？"曾宪森平静地问，"是考虑等待六个月正常康复，而小昊可能每天都在遭受我们无法想象的痛苦？还是考虑像个废人一样坐在轮椅上，眼睁睁看着虫族和那些叛徒毁灭更多家庭？"

林雨晴的手慢慢松开，她知道争论已经没有意义。

黎澍桓深吸一口气："如果你真的决定了...现在就可以开始。但过程会...很痛苦。"

曾宪森自己推动轮椅来到手术舱前："有多痛？"

"相当于同时体验全身三度烧伤、骨骼粉碎和牙神经暴露。"六号如实回答，"持续约4小时。"

曾宪森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残忍的微笑："比起我现在的感受，这算不了什么。"

当手术舱的舱门关闭，数十根神经探针同时刺入曾宪森的脊椎和四肢时，他咬碎了事先准备好的护齿。第一个电流脉冲袭来时，他的身体像弓弦般绷紧，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吼叫。

林雨晴在外面不忍地转过头，但黎澍桓强迫她看着监控屏幕："他需要有人见证。需要知道不是独自一人。"

四小时后，当舱门再次打开时，曾宪森已经不成人形。他的皮肤上布满细小的灼伤痕迹，嘴角渗血，瞳孔放大到极限。但当他颤抖着伸出手，握住轮椅扶手时——金属制成的扶手在他掌心像黏土般变形。

"成功了吗？"他嘶哑地问。

六号的光影现在直接从他胸口的神经接口投射出来："初步连接稳定。72小时内逐步适应后，你将能够完全控制增强系统。"

曾宪森尝试站起来。这一次，他的双腿像钢铁般稳固。每一步都伴随着剧痛，但他面无表情地承受着，直到站在整面墙的镜子前。

镜中的男人让他陌生——苍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蓝色的神经增强剂流动，眼睛因为神经灼伤而布满血丝，但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。那不是人类的目光，而是猎手的，复仇者的。

"欢迎回来，舰长。"林雨晴轻声说，不知为何感到一丝寒意。

曾宪森没有回应。他正注视着镜中自己胸口新植入的神经接口，那里连接着六号的核心芯片，也是"收割者"系统的中枢。在接口周围，皮肤下隐约浮现出奇怪的纹路——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，又像是虫族巢穴中常见的生物电路图案。

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异常。或者说，即使注意到了，也会以为是正常的手术痕迹。

"下一步是什么？"曾宪森问，声音平静得可怕。

黎澍桓调出一张星图："根据王昶紋的情报和六号的分析，虫族最近的活动都指向这个区域——天狼星ζ星系。那里有一个废弃的联邦前哨站，二十年前正是'血脉'项目的秘密试验场之一。"

"准备飞船。"曾宪森命令道，测试性地握紧拳头，指关节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声响，"我们72小时后出发。"

"但你的适应期..."

"72小时足够我学会如何杀死它们了。"曾宪森转身走向训练室，每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微小的裂痕，"准备好所有关于'血脉'项目的资料。我要知道父亲当年发现了什么，以及为什么他们不惜杀人也要保守这个秘密。"

当训练室的门关上后，黎澍桓不安地看向林雨晴："你注意到了吗？他的瞳孔...在强光下会像猫一样竖起来。"

林雨晴没有回答。她正盯着地板上曾宪森留下的脚印——每个脚印中心，都有几不可见的暗红色痕迹，像是某种生物质正在从内部渗出...